第六章 到家
+听涛轩
杨盛从南方坐火车，到北京又中转，乘火车到了晋北。
在晋北出了车站，又乘公汽。
总共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乡。
上次回家时，养父虽已经66岁，但身体一直还行。他没退休前，一年到头，几乎没休一天病假。每次回家，杨盛都提醒养父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少喝酒时，
杨不韦自信的对儿子说：没事的，我现在是能吃能喝的，我一定能活到80岁，等你将来结婚了，找老婆生娃后我见到了再闭眼。
可这次回家，杨盛一进杨家庄，就觉气氛不大对头。
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家门前聚了不少人，好像在进进出出的张罗着什么。杨盛心情急躁的下了公汽，明显感觉到自己两腿发软。
杨盛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这时他看到了母亲被人们搀了出来，
大爷、堂姐、堂弟和其它一些远亲，还有父亲教过的学生，如今都面带悲戚的神态。
进了院子，杨盛半天不知所措，过了足有十多分钟，他才在震惊之余回过神来。
母亲一把抱住儿子，悲痛欲绝：小盛呀，你为什么不早回来啊，可怜你爸都没见你最后一面呀……
我爸是怎么了？杨盛面色苍白地问。
你爸是因换肾后，忽然生出排异反应，而且日渐强烈，药物无法控制，所以产生并发症，三天前的夜十一点半走的！
杨盛顿时像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杨盛觉得自己的思维在飘升，在一个混沌的世界中，他听到继父在向自己召唤，他以那种威严而慈爱的声音对自己说：儿呀，在外面受了委屈莫怕，回家来，有爸爸在，再大的困难爸给你撑着。
杨盛向那个声音走去，可那个声音却离杨盛越来越远。杨盛听到继父似乎在天边向杨盛嘱托：儿呀，爸爸走了，你在外面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你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以后的日子全靠你自己了，照顾好你妈妈……
杨盛哭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年少的孩子一样，拼命循着继父的声音奔跑，他想留住继父，他觉得继父就这么走了，自己好孤单和无助。他奔跑着……哭喊着……继父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消失在茫茫天际……
堂屋正厅的中央，停放着一张旧木床，继父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
杨盛站住了，慢慢的向他走去，杨盛脚步踉跄，哭声呜咽。杨盛用颤抖着手揭开那白布，继父的脸渐渐展现在杨盛的眼前。消瘦的面庞，满是皱纹的皮肤，甚至连他那眉角处的疤痕还那么清晰可见。
杨盛摇晃着继父的身体，怎奈那身体正逐渐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
杨盛跪在炕头，一边用手帮他把眼睛闭上，一边号啕大哭。
他通过自己迷蒙的泪眼，仿佛看到在浩渺的心灵时空中，一生善良正直的养父，他的魂魄正从枯黄空瘪的皮囊钻出来，变成一团薄轻透明的物质，御风驾云地飞行在浩渺的西行路上，从此以后杨盛和妈妈将相依为命，面对灰茫茫的难以预料的世事苍桑。
杨盛坐到养父的破木板做的书架旁，看着上面父亲几十年精心积累的中外文学书籍。
他想，这些书籍是继父的爸，也就是自己论辈份应该叫爷的那个老头传给继父的。那老头在上世纪的那场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原因是给领导提意见，对政府的政策有意见了，他因为上过大学，有知识，喜欢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那场运动中，继父的爸不幸成了斗争对象。从城里下放到乡下，整天干农活。几年后继父的爸得病去世，继父因是右派儿子，所以，当兵入团入党都没份，是黑.五类。后来，因为乡里中学实在是缺教师，就让右.派的儿子，也就是杨盛的继父到乡中学当了代课老师。
右派爷爷的这些书伴随继父走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如今，它们的主人已经魂归另一个世界，这些书籍，自己也没少看，其中，有一部分是西方小说，多为世界文学名着，巴尔扎克，雨果，托尔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等世界一流文学大家的书。
还有哲学方面的书，比如卢梭，伏尔泰等人的论著。当过右.派的爷爷（也就是养父的爸）说，这些书里，有闪光的黄金，是无价之宝，可是，它并没改变他的儿子和孙子杨盛的命运，他们爷俩始终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如果说这些所谓的无价之宝连这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它们是不是一堆无用的废纸，是不是应该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呢？
杨盛很困惑。
杨盛想起了这些年养父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想起了他对风.流母亲的宽容，养父好像对女人的风.流并不嫉恨如仇，当然这本身也有他本身有暗疾的原因。
但是，杨盛想，如果继父没有暗疾，他肯定也会宽容母亲的风.流，因为他就是个宽容男人，他知识很多，他的见识使他超越了世俗，在人.性上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这不能不说是受了卢梭、伏尔泰那些人的影响，
真正的大师并不总是在发表振聋发馈的演说，大师也有平凡和质朴的日常生活。继父以他日复一日的勤劳，***。继父对学生们在教学时的负责任，他教的班每年在会考时成绩都是不错的。
还有养父对自己从小的教诲，继父在闲暇时给自己讲的古今中外的故事。如果说自己虽是在农村长大的青年，但知识比城里青年并不差，这跟继父是个当教师的有关。
他越想越觉得悲伤，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杨盛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外，虽然给家里寄了不少钱，虽然在继父患肾功能衰竭的病后，不惜出卖自己男人的尊严，挣钱给他换肾，但是终究没有挽留住继父的生命，自己还是没有尽到自己作为一个儿子的孝道，他依然在自责。
妈妈看他跪了好长时候，就拉着他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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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盛从南方坐火车，到北京又中转，乘火车到了晋北。
在晋北出了车站，又乘公汽。
总共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乡。
上次回家时，养父虽已经66岁，但身体一直还行。他没退休前，一年到头，几乎没休一天病假。每次回家，杨盛都提醒养父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少喝酒时，
杨不韦自信的对儿子说：没事的，我现在是能吃能喝的，我一定能活到80岁，等你将来结婚了，找老婆生娃后我见到了再闭眼。
可这次回家，杨盛一进杨家庄，就觉气氛不大对头。
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家门前聚了不少人，好像在进进出出的张罗着什么。杨盛心情急躁的下了公汽，明显感觉到自己两腿发软。
杨盛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这时他看到了母亲被人们搀了出来，
大爷、堂姐、堂弟和其它一些远亲，还有父亲教过的学生，如今都面带悲戚的神态。
进了院子，杨盛半天不知所措，过了足有十多分钟，他才在震惊之余回过神来。
母亲一把抱住儿子，悲痛欲绝：小盛呀，你为什么不早回来啊，可怜你爸都没见你最后一面呀……
我爸是怎么了？杨盛面色苍白地问。
你爸是因换肾后，忽然生出排异反应，而且日渐强烈，药物无法控制，所以产生并发症，三天前的夜十一点半走的！
杨盛顿时像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杨盛觉得自己的思维在飘升，在一个混沌的世界中，他听到继父在向自己召唤，他以那种威严而慈爱的声音对自己说：儿呀，在外面受了委屈莫怕，回家来，有爸爸在，再大的困难爸给你撑着。
杨盛向那个声音走去，可那个声音却离杨盛越来越远。杨盛听到继父似乎在天边向杨盛嘱托：儿呀，爸爸走了，你在外面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你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以后的日子全靠你自己了，照顾好你妈妈……
杨盛哭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年少的孩子一样，拼命循着继父的声音奔跑，他想留住继父，他觉得继父就这么走了，自己好孤单和无助。他奔跑着……哭喊着……继父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消失在茫茫天际……
堂屋正厅的中央，停放着一张旧木床，继父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
杨盛站住了，慢慢的向他走去，杨盛脚步踉跄，哭声呜咽。杨盛用颤抖着手揭开那白布，继父的脸渐渐展现在杨盛的眼前。消瘦的面庞，满是皱纹的皮肤，甚至连他那眉角处的疤痕还那么清晰可见。
杨盛摇晃着继父的身体，怎奈那身体正逐渐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
杨盛跪在炕头，一边用手帮他把眼睛闭上，一边号啕大哭。
他通过自己迷蒙的泪眼，仿佛看到在浩渺的心灵时空中，一生善良正直的养父，他的魂魄正从枯黄空瘪的皮囊钻出来，变成一团薄轻透明的物质，御风驾云地飞行在浩渺的西行路上，从此以后杨盛和妈妈将相依为命，面对灰茫茫的难以预料的世事苍桑。
杨盛坐到养父的破木板做的书架旁，看着上面父亲几十年精心积累的中外文学书籍。
他想，这些书籍是继父的爸，也就是自己论辈份应该叫爷的那个老头传给继父的。那老头在上世纪的那场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原因是给领导提意见，对政府的政策有意见了，他因为上过大学，有知识，喜欢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那场运动中，继父的爸不幸成了斗争对象。从城里下放到乡下，整天干农活。几年后继父的爸得病去世，继父因是右派儿子，所以，当兵入团入党都没份，是黑.五类。后来，因为乡里中学实在是缺教师，就让右.派的儿子，也就是杨盛的继父到乡中学当了代课老师。
右派爷爷的这些书伴随继父走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如今，它们的主人已经魂归另一个世界，这些书籍，自己也没少看，其中，有一部分是西方小说，多为世界文学名着，巴尔扎克，雨果，托尔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等世界一流文学大家的书。
还有哲学方面的书，比如卢梭，伏尔泰等人的论著。当过右.派的爷爷（也就是养父的爸）说，这些书里，有闪光的黄金，是无价之宝，可是，它并没改变他的儿子和孙子杨盛的命运，他们爷俩始终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如果说这些所谓的无价之宝连这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它们是不是一堆无用的废纸，是不是应该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呢？
杨盛很困惑。
杨盛想起了这些年养父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想起了他对风.流母亲的宽容，养父好像对女人的风.流并不嫉恨如仇，当然这本身也有他本身有暗疾的原因。
但是，杨盛想，如果继父没有暗疾，他肯定也会宽容母亲的风.流，因为他就是个宽容男人，他知识很多，他的见识使他超越了世俗，在人.性上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这不能不说是受了卢梭、伏尔泰那些人的影响，
真正的大师并不总是在发表振聋发馈的演说，大师也有平凡和质朴的日常生活。继父以他日复一日的勤劳，***。继父对学生们在教学时的负责任，他教的班每年在会考时成绩都是不错的。
还有养父对自己从小的教诲，继父在闲暇时给自己讲的古今中外的故事。如果说自己虽是在农村长大的青年，但知识比城里青年并不差，这跟继父是个当教师的有关。
他越想越觉得悲伤，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杨盛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外，虽然给家里寄了不少钱，虽然在继父患肾功能衰竭的病后，不惜出卖自己男人的尊严，挣钱给他换肾，但是终究没有挽留住继父的生命，自己还是没有尽到自己作为一个儿子的孝道，他依然在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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