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埋葬_十日黑暗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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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埋葬

  “她已经死了。”医生摇摇头,我无能为力。

  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庞上笼罩着死亡的气息,但是在艾看来,分明是一层薄薄的化妆。

  “女神啊!我已经将一切都献给了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的信仰更坚定,可为何您要把我的爱丽丝也夺走?她才16岁啊,您就让她得上了不治的恶疾……”

  一位中年的女人伏在“尸体”上边哭边说,明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却依旧如此洪亮,艾不由好奇圣教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人才,以她的水准绝对能当一个专业的舞台剧演员。

  可是就是如此俗套的套路,竟然真地吸引了不少行人围观落泪。

  “女神啊!您也许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我的祈祷。但是我只求您这一次,让我的爱丽丝活过来吧!”

  说罢!女人哭倒在爱丽丝的身上,艾分明看到她用极其隐蔽的动作抹去了爱丽丝脸上的化妆。

  突然,一道灿烂至极的阳光射在女人和她身下的“尸体”上,这次连艾也动容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教内还有这样的法师?”

  女人爬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天空。

  她身下的爱丽丝的尸体竟然动了,还挣扎着站了起来。

  艾哑然失笑,心想:“该来了。”

  人群中爆出一声大喊,就像是指挥官发的口令:

  “神迹啊!”然后那人重重的跪了下去。

  “神迹啊!”人们受到着这种气氛的感染,纷纷跪了下去,望着天空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神迹啊!”艾冷笑着走开了,这出荒诞剧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虽然早有猜测,但他今天终于亲眼证实了——

  光明圣教的所谓神迹,就是这么个东西。

  ——————————

  现在,艾抱着伊芙的尸体,独自走过曾经的帕拉迪亚,现在的废墟。思绪凌乱,他不想去想什么,只是沉浸在这悲痛和哀伤之中不能自拔,他也不想自拔,因为也许这才能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或者,就干脆让这些回忆和她曾经的爱将他溺毙。

  脚步和思绪一般沉重,可是他怀抱的伊芙却因为失去了生命的重量而变得那么的轻,轻到他不能承受。

  她太轻了。

  因为她付出了一切之后只剩下这些。

  艾现在唯一想的是:

  “我需要一副棺材将她装起来,我需要一副棺材,一副棺材……”

  可是哪里有一副棺材?

  他不自觉的双腿一软,被她的重量压倒在地,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我竟然连副棺材都找不到……我竟然连副棺材都不能给她……”

  他很少哭,因为他觉得男人不应该哭泣,他父亲是这样教育他的,他认识的人都是这样跟他说的,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中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因为他是领袖,是偶像,是万人敬仰的天才,他不应该脆弱,还有很多使命等着他。

  可是现在稚嫩的面庞上眼神无助的张望,眼泪已经流干了的他仍旧嚎哭着:

  “我为什么不能哭?为什么不能脆弱?哭有什么错?脆弱又有什么错?谁规定我一定要坚强?我只是个孩子,我只有26岁,我最爱的女人死在我面前,是我害死的她,我为什么不能哭?而我现在在这里,在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最中央,发现我竟然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我竟然连一副小小的棺材都找不到,我为什么不能哭?我难道不该哭吗?”

  红肿的眼睛无神的向远处眺望,他真的很累了,可是当他看到面前的一切,他又想哭,心痛得死去活来。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伊芙小屋的山头,曾经在这里,他将伊芙紧紧拥入怀中;曾经在这里,他俯瞰着帕拉迪亚发出了依依不舍的感慨;曾经在这里,他立下了他要保护帕拉迪亚,也要保护伊芙的誓言。可如今,自己抱在怀中的是她的尸体,而帕拉迪亚也只剩下断壁残垣。他痛恨自己,自己有什么资格疲惫,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每次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你可以尝试,但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库兹卡尔说。

  他曾经坚定的大吼:“我可以。”

  但他现在终于疑惑了:“我可以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可以”,明明是在这里,连一口小小的棺材都找不到。

  难道自己只能让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她曝尸荒野?

  他不能!他的手指疯狂的在地上挖掘着。

  在杀戮的战场上都可以不沾染半滴飘飞的鲜血的铠甲此刻沾满了泥土,而在战斗中很少受伤的他,此刻的手指已经被石块划得伤痕累累,血液滴进了泥土,而泥土被挤进了他的伤口。

  他不是不觉得痛,只是这疼痛和心中的痛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而跟伊芙为他的付出相比更是沧海一粟。

  他的双手就这样刨着地面上的土,片刻不停,真的很累,真的很痛。过了很久,当自己的影子已经被夕阳拉长,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杰作,他的手已经酸痛的抬不动了,可是身前这个坑竟然只有这么浅,连伊芙瘦小的身躯都容不下。

  “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他哭着一遍又一遍反问自己,比之前的还要哀痛,还要绝望。他疯狂的将他的头向地上撞去,却只是埋入了刚才自己掘出的土中,呼吸中带着泥土潮湿混有自己鲜血气息的味道。他抬起头,金发上沾满了泥土,而脸上鼻涕和眼泪已经和泥土混作一团。

  很狼狈,很滑稽,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艾,绝对不会把这个连乞丐都不如的疯子与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最年轻圣骑士”艾•佐迪亚联系在一起。

  但也许这才是他自己,这样他才觉得轻松,此刻他是如此的厌恶曾经的自己的一切——如此虚伪,如此自大,如此可鄙,明明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的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对世界有责任?明明连一个棺材都找不到,连墓穴都挖不好的人凭什么在心底看不起那些纯朴的帕拉迪亚居民?明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他,凭什么以崇高伟岸光彩照人的形象示人?他本来就应该像这样,疯子一般的在泥里打滚不是吗?

  自己本来就不是天使,又何必在乎跌落凡尘?

  ——————————

  丽莎随着帕拉迪亚的众人回到了幸存者在幽暗密林的暂时居所。

  很多熟悉的面孔,很多重逢的喜悦,但马上又被悲伤冲散。

  有很多本来应该在他们之中的人没有在,一些人为了救他们而死,一些人只是单纯的去了就没有回来。

  “没有什么值得为之付出生命!”那个男人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像是在自嘲的笑着,当然没有人会嘲笑他,没有人会忘记他,每个帕拉迪亚的幸存者都会记得自己的生命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牺牲之上的。如果帕拉迪亚重建,也许大家会自发的建起一个他的塑像吧,就在先知伊芙的塑像旁边。

  尽管丽莎觉得,那个逃跑了又回来的辛博哥哥,并不想成为英雄,不想以这种方式被人记住,他只想和大家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没错,他心里应该就是这么想的。”丽莎采了一束花,却不知拿什么东西来寄托对辛博的哀思。

  “那就唱首歌吧!”她这样想。

  “在家园的尘烟之上,

  在命运的迷雾之后。

  当一切希望都黯淡,

  当女神之光也湮灭。

  晨星冉冉上升,

  汹涌的奔流也为它让路。

  在阴暗的囚笼之中,

  在权势的威压之下。

  当火刑柱的烈焰冲天而起,

  淹没了卑微的祷言。

  流星划过天际,

  拖拽一条长长的尾巴,

  黑夜中,如彩虹般耀眼。

  在象征遇见与分离的路口,

  在地狱与天堂的交汇,

  在生命与死亡的分界。

  当沙暴袭来,

  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陨星坠落,

  大地为之颤抖,

  在星光熄灭的夜晚,

  人们就要陷入永恒的沉睡。

  然而,在星陨的地方,

  太阳升起。”

  ——————————

  在圣心教堂,圣女应该在的地方,萨拉愣愣的看着桌上摆放的徽章和长剑。

  伊芙希望她送出去的这两件光明圣教的圣物能重新回到一个人手中,但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她依旧记得今晨那银色电光般的一剑,是啊,她怎么能忘呢?那剑,连同艾愤恨的眼神一起,几乎刺穿了她的心脏。

  可是她宁可那一剑真的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宁可自己就这样死在他面前,可是他没有,他残忍的没有杀了她,他选择了恨她,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在那个瞬间,她几乎要和伊芙一样跳下去,或者冲下楼站在他面前说:“如果你恨我,如果你想为伊芙报仇,那么杀了我吧!”

  可是她没有,可是她不能。

  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萨拉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飞速的用一点白粉遮盖住了泪痕。

  进来的是库兹卡尔,和他那如同硬物摩擦一般刺耳的声音:

  “恭喜圣女大人取回了圣剑炽炎。”库兹卡尔瞥了一眼桌上的宝剑。

  萨拉并不把这当成讥讽,因为她知道那一幕库兹卡尔应该是没有看到的,但依旧,她只是默然的点头示意,同时也含蓄的表达了她现在心情不好,让来客长话短说。

  “据说今天早上我们抓住了试图营救那群异教徒的暴民?”库兹卡尔问。

  “没错,一大半要归功于您提供的情报。”萨拉淡淡地说。

  “但是听说您后来又把他们放掉了,任由艾•佐迪亚带领他们离开,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库兹卡尔的语气并不像是求证,反而像是质问。

  “绝无此事。”萨拉斩钉截铁的说,“他们是趁沙暴逃走的。”

  “但是听说您本来有足够的时间派兵将他们追回来。”库兹卡尔紧接着道。

  “注意你的语气,裁判长大人。”萨拉说,“我没有也不可能作所谓‘放走异教徒’的事情,而且即便是做了也没有必要像你解释吧!”

  “事实上,您有。”库兹卡尔冷冷的说,“我是宗教执事会成员,我们有权利对您的行为进行监督,并且在必要的时刻采取必要的手段,例如解除您的……”

  “够了!”

  不理会库兹卡尔越来越重的语气,萨拉直接打断。

  在她看来,一切怀疑都不如艾对她的仇恨来得重要,也许自己圣女的权利会被架空,身份会被剥夺,但这些与任何一个夜晚都可能会拿着一把短刀出现在自己床前的眼中充满疯狂恨意的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萨拉挥手示意库兹卡尔离开自己的房间。

  库兹卡尔恭敬的推了出去,在关上门之前,他说:

  “我们抓住了一个帕拉迪亚的余孽,他被我们英勇的战士击昏而没有来得及逃走,您如果有兴趣审问他的话,他就关在地牢。”

  ——————————

  艾认真的布置着伊芙的墓穴,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做过一件除了战斗或者杀戮之外的事,可是这次他却必须用上全部的精力,因为他不能再亏欠她什么了。

  他没有为她找到棺木,但是,他不能让她美丽的容颜直接粘上污黑的泥土,于是他从帕拉迪亚的废墟中找到了几块未烧毁的木板和瓦片铺在墓穴的四周。接着,他又发现不应让伊芙就这样睡在这些冰冷的木板上,他又从树林里找来一些树叶铺在墓穴的底层。之后,他最后的看了一眼伊芙的容颜……

  他紧紧的按住自己的嘴,不让哭泣或者任何的一切从嘴里涌出来,可是这样他就控制不住眼中迸发的泪水和手指的颤抖。他无法承受她坠楼的惨状,她曾经美丽的面庞只剩下半边依旧保持着美丽的形态,剩下的一半被血污所覆盖,曾经柔顺的黑色秀发被糊在已经露出森然白骨的脸颊上。

  故事中总有“最后一面”,可是艾如今知道这“最后一面”要比这个词本身还要残酷得多,残酷到他早已被鲜血浸透过的坚强心脏都无法承受,尤其是当他清楚的知道是自己让这本来应该绝世的美丽陨落。

  他只好闭上眼,向回忆中的那个微笑的美丽面庞告别:

  “忘了我吧!当我从来没存在过。”她依旧善良的微笑着,他知道她没有恨,因为她会原谅一切,但是他不能。

  “我知道也许你并不希望我这样。但我不会忘了你的,永远也不会!”他对着她说,最后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木板将墓穴盖上……

  不!

  仅仅是这样的话,在掩埋的时候泥土依旧会落在她的身上!

  艾脱下了自己的铠甲,将伊芙盖好,保护着她,做着它主人在她生前承诺过却没有能做到的事。他盖上木板,将墓穴掩埋。

  伊芙的笑容还在他心中,他承诺了永不遗忘;伊芙的尸体已经入土,他承诺会时常来探望。可是还少了些什么?

  艾的上下牙床狠狠咬紧——

  还有她的仇没有报,还有她仇人的鲜血没有浇进这片土壤,她怎么能安息?

  艾站了起来,不再是刚才狼狈的模样,有些人会被挫折打败,之后一蹶不振,但更多的人却在挫折中成长。当艾又有了新的目标,他就不再自暴自弃,也不再彷徨。逝者已矣,她不会希望自己生活在她死去的阴影之中,她会希望自己重新站起来。而自己也不该永远自暴自弃下去,如果觉得亏欠什么,如果还心怀愧疚,那么就补偿上。

  “伊芙,我不会让你在这个简易的墓穴里呆太久。”艾平静的说,“我很快会回来,带着萨拉,然后我会杀了她为你报仇。之后,我会接你出来。”

  艾没有忘记伊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女神的神力早已开始衰弱,这也是她很久都没有施展神迹了的原因……”

  “也就是说,在很久以前,女神是展现过神迹的,也就是说曾经有人可以死而复生。我不相信神,我只相信力量,我相信一定有方法能让你活过来的,一定有方法!而我会找到这方法,即便是踏遍这大陆,即便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这一生,即便是付出我的一切,即便是与魔鬼交易灵魂。”

  “伊芙,我一定会让你活过来的。”

  ——————————

  有着小小恶趣味的本人又在文中加了彩蛋,引用了某个我很有爱的作品中的名台词,算是致敬。不知道有没有那位读者是我的同好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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