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内瑟菲尔德
“达西小姐,可以上菜了吗？”
彭琪还是第一次在先生小姐们都在的时候正大光明地从厨房出来走进餐厅，而不是像只老鼠一样除了早上七点之前就不许出去,生恐被人看见受到责罚。
她把刚才青娘在厨房里嘱咐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不住地紧张往门外探头,生怕错过了吩咐的开宴时间。
这个样子弄得青娘好笑极了，只得一边摆盘一边试图说笑几句让她放松放松,省的还没在主人家跟前露脸呢,就紧张得晕过去了。
“我不过是想让你去问一声开席，你就紧张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让你女扮男装上战场了！”
彭琪勉强笑了笑，看起来仍是可怜巴巴的，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感激青娘肯提拔她,对她的打趣也只是可怜兮兮地祈求,都不说话。
青娘心里忍不住怜惜起这个孩子来，别看长得高大,实际上才不过十四岁呢！
反倒是在一旁拿着根签子压花样的萨拉，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小声嘟囔起来：“当初在拉姆斯盖特可怜的人多了，也不见你怜惜这个那个的,怎么对这个彭琪另眼相看。”
青娘笑着斜了她一眼，知道萨拉不过是吃味，不必哄她，自己过会子就好了。
在门口的彭琪完全没注意到这桩眉眼官司,仍旧屏声静气频频在门口探头。
一见众人都在餐桌前坐下了，彭琪慌忙从厨房里出来，局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按照青娘的嘱咐先问达西小姐的意见。
武曌坐在达西和斯图特的中间，神情自若地抖开餐布铺在腿上，像是没发现自己左侧黑着脸的达西和右侧神色平静的斯图特之间的暗流汹涌。
“到时间了吗？可以开始了。”武曌有些意外出来的是彭琪而不是青娘或者萨拉，但这也是小事，她向彭琪笑着点点头，“按顺序上菜吧。”
彭琪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紧张得脚趾抓地，一听见武曌的吩咐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应下，“是，这就上菜开宴。”
她拎着裙摆小步溜到厨房，梗着脖子喊了一句，“达西小姐吩咐开宴！”
厨房里立刻忙碌起来，从彭伯利带来的女佣们一个个有条不紊地端起了盖着银盖的前菜，排成两列，脚步轻快地从厨房向餐厅走去。
青娘拿过毛巾仔细擦干净了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彭琪的肩膀，鼓励道：“你做的很好，接着帮我看一看晚宴的菜还有什么疏漏没有，或者可以盯着路子，上面的汤不要沸了。”
彭琪连忙答应，一溜小跑着到了炉子前，眼一错不错盯着炉子上的汤锅好像那里面能蹦出什么宝贝来似的。
萨拉暗暗翻了个白眼，青娘路过她时，仿若不经意地拍了一下她的腰，小声调侃道：“你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等会儿的甜点陛下还等着你上呢！”
萨拉本来气呼呼的，想要甩掉青娘的手，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心里就熨帖起来，撇了撇嘴，也小声回道：“不跟你一般计较！”
青娘哄好了她，又见女佣们已经列成两行在门口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去吧，上前菜！”
女佣们齐声应是，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厨房迈入了餐厅，动作利落地将前菜放在餐桌前各位先生小姐们的面前。
另一列女佣紧跟着上前，在桌上每人的右手边放了一只高脚酒杯，杯内盛着两粒圆溜溜红彤彤的樱桃，小姐们酒杯内的樱桃上还沾染着黄澄澄宛如蜂蜜一般的糖浆。
青娘一拍手，女佣们应声而动，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只长颈褐色酒瓶，瓶口微斜，从里面倒出同色的酒液，慢慢注满了酒杯。
青娘示意女佣们打开前菜的盖子，笑着介绍道：“今天的晚宴全部是东方的菜色——这是冷盘八珍，原名叫辋川小样。一盘一景，景景不同，用脍、臛、酱、瓜、蔬五样拼成不同的景色。”
在座的诸人除了武曌都是一副震惊到不知说什么好的的样子，赫斯特更是小心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生怕碰倒。
宾利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雕刻，难以置信地问道：“这难道是前菜吗？”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实在是面前这幅冷盘看起来太像是艺术品而不是开胃的前菜了！
面前的盘子用菜叶做底，沿着边缘树了一排排的饼干篱笆，顺着往里是撒满了白色“雪花”的小路，尽头是“白雪”覆盖的一栋古朴庄园，依稀能看出内瑟菲尔德的影子。
宾利甚至注意到还有身着褐色衣裙在忙碌的仆人们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他小心翼翼地用叉子碰了一下其中的一个小人，屏住呼吸生怕吹倒了他似的发问，“这些……都是前菜？”
“是，不过景色可不是东方之景了，而是彭伯利的农场牧场和拉姆斯盖特的达西别墅周围的景观。全取自小姐这两年的画作，一共十幅。”
伊丽莎白闻言连忙也仔细地打量面前的摆盘，她面前的雕刻品看起来比宾利面前的那一盘场景更宏大了，盘子的周围环绕着碧蓝的一汪湖水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显然是夏季的景象。
盘中最显眼的还要数那一栋五层的建筑：复古式的圆柱形柱子，华丽的浮雕，木制的窗子涂成了铁灰色——那是一栋看起来恢弘大气的庄园。
“这是……”伊丽莎白有些疑惑地看向武曌，心里忽然一动，有些犹豫的试探发问，“乔治亚娜，这是你的家吗？”
武曌探头向伊丽莎白的盘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伊莱扎的运气不错。这的确是德比郡的彭伯利庄园——也是我跟哥哥长大的地方，夏天的彭伯利庄园极美，可惜这雕刻不能还原其中万一。”
这下不止是伊丽莎白了，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卡洛琳都忍不住连连探头向伊丽莎白的盘子中望去，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子酸味儿。
毕竟她眼前的摆盘不止精美程度没办法与彭伯利庄园相比，只是蓝汪汪的一片海水，也就是加了颜色的汤水罢了，而且意义也没办法相较，卡洛琳可是一颗芳心放在达西身上良久了，能拿到彭伯利的雕刻品对她而言另有意义。
可惜伊丽莎白并没有发现自己同桌的嫉妒心，还在笑着向武曌和达西赞美彭伯利的美景——这下卡洛琳的心里更是酸涩难耐，忍不住出言酸溜溜地“恭喜”。
“达西先生跟伊丽莎白小姐还真是有缘呢！”卡洛琳放软了声音，特意盯着达西的面色说这些话，“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了？”
卡洛琳的这话一出口，伊丽莎白就暗叫不好，这话说出来，要是达西直白回应，自己少不了要丢面子了！
达西面不改色，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应该是吉娜和伊丽莎白小姐有缘吧。”
这话虽然反驳了卡洛琳的的话，但并没有让伊丽莎白失了面子，伊丽莎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达西这次可没有毫不留情面像上次舞会上一样犀利出言，要真是那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跟上次一样的不在意。
青娘察言观色，连忙出声打断，笑着一一伸手向众人指点盘中的景色出自哪里，最后才抿唇笑道，“可惜今天人数不够，缺了一景。不然十幅画是连续带的，连起来应该是从拉姆斯盖特直到彭伯利的全部值得一观的景色了——这是小姐亲自设计的图样。”
这下不止是宾利，就连达西和斯图特看起来都有些吃惊，尤其是达西，心里又还在纠结着放不下斯图特刚刚的行径，又是为武曌骄傲，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复杂极了。
旁边的斯图特可没有他这样的顾虑，果断开口夸赞，“这是拉姆斯盖特的达西别墅吗？乔治亚娜的画作果然传神——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夏天。”
“达西小姐。”
武曌还不及回话，就听身边的达西用重音咬着牙强调，“你该叫她达西小姐，伯爵阁下。我想你和吉娜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称呼教名的程度。”
斯图特一滞，手中的叉子在盘子上撞出了清脆的一声，想怼回去一转头又看见了淡定吃菜的武曌，硬是把提到胸口的一口气咽了回去，把嘴里的黄瓜嚼出了磅礴的气势……
达西初战告捷，见武曌也没有帮着斯图特的意思，更是满意，嘴里的酸黄瓜都尝出了甜味儿。
青娘在一旁看着达西和斯图特暗流汹涌，武曌岿然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偷笑出声。
武曌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吓得青娘连忙收声，似模似样地轻咳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托举着手中的酒瓶，笑眯眯地接着介绍，“这酒也是去年夏天收集的彭伯利庄园内的樱桃酿的果酒，酒味醇厚，但酒性不烈，加些糖浆味道更好，很适合小姐们尝尝。”
众人应声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伊丽莎白素爱酒，眯起眼睛尝了一口，忍不住开口夸赞道：“从来没尝过这样的酒——味道甘甜不说，酒味却不但，跟平常说是给小姐们喝的完全跟果汁似的就不一样！那个差得远了！”
青娘笑着谢伊丽莎白的夸赞，随即又招手示意女佣换盘子，“上汤。”
厨房里只有彭琪是撑不起来一场晚宴的，但有萨拉在，就都不同了——主管过宫廷内务历年不知多少场宴会的内廷主管，还不至于被这么一场小小的晚宴难住——后厨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听见餐厅一声“上汤”，萨拉那里就迅速做出反应，刚刚的女佣们端起汤盘，不出一分钟就将汤盘整齐有序地一一摆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白龙臛。”青娘抿唇一笑，看向宾利，“宾利先生应该了解这个味道了。”
宾利听见这话就知道当日在厨房偷吃的事情青娘已经知道了，不由不好意思地一笑，脸上泛起红来。
青娘并不再多打趣，只是笑着向还未听说过这道菜的众人叙说了来历，“也只是酸酸的开胃，尝尝鱼臛、肉丝的味道也就罢了。”
赫斯特已经快要把头都埋到汤盘里去了，听见青娘这样说，忍不住大叫：“这还只是尝尝味道！那我以前喝过的汤都是什么？喂猪的杂菜汤吗！”
他羡慕地看着达西，不无嫉妒地说道：“达西先生的口福未免也太好了。”
可惜这话羡慕错了对象，达西这两年也没怎么回过家，即使回去了，吃的也是彭伯利被青娘教出来的厨娘的手艺——武曌又不会在家里办宴会，青娘当然不肯下厨做给别人吃！
就算他虽然知道武曌身边有一个侍女厨艺高超，来了内瑟菲尔德之后也吃过几回青娘做的早餐，但都是普通平常的菜色，还以为也就是厨娘的水平罢了，万万没想到青娘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手！
幸好这道白龙臛达西是吃过的，他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赫斯特的羡慕，并且向他大肆夸赞自己的妹妹，言语间不乏得意之色——当然，如果眼神不是总不由自主警惕地看向斯图特就更好了。
众人珍惜地尝过白龙臛，除了武曌，几乎盘中都一滴不剩了。
青娘顺势叫女佣们撤下换了副菜。
“‘金齑玉鲙’，用伏尔加河里产的鲈鱼配上当地新鲜采摘的橙子，蘸芥末食用。”
这是一道冷食，而且并不像前菜“辋川小样”那样怕磕碰，所以并没有用盖子遮住，端到大家面前，一眼就看清了样子。
晶莹剔透的鱼肉片得极薄，覆在同样切成薄片、摆成含苞的菡萏样子的新橙上，如果不仔细看，只怕就要以为这是只摆了一颗橙子了！
鱼脍和橙子的下方用翠绿色的山葵酱精心装点，仿佛是出水的荷叶，上面还裹着莹莹的水滴——那是冰镇鱼脍化下来的冰水，反倒成了点睛之笔。
众人夹起一块儿鱼脍伴着橙子和山葵酱慢慢放入口中，辛辣呛鼻混合着橙子的酸甜和鱼脍的丝滑丰腴一齐涌入，有不小心沾多了山葵酱的，登时眼泪鼻涕直流，就算这样，还是没人舍得丢下盘中剩余的鲙说声不吃了。
副菜也很快被消灭干净，主菜悄悄地摆在了桌上。
“‘红羊枝杖’，原本是烤全羊的，但我稍加改良，改成了烤制羊腿，用密制的十八种香料提前腌制一天一夜，过后在火炉上反复烤制，并刷上蜂蜜好让颜色看起来金红交加。”
刚刚上了冷食的副菜，这道“红羊枝杖”恰逢其会，极大地安抚了众人的肠胃，尤其是经过腌制的羊腿层次丰富，裹挟着蜂蜜的甜香、烤制的焦香和羊腿的鲜香，简直让人拿不开刀叉！
虽然每人面前只是半只羊腿，但也绝对足够吃得极撑了，武曌还有所保留，只尝了几口羊腿的鲜嫩部位就罢了，其余人盘子里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就连一向矜持的斯图特，盘子里都格外干净。
武曌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笑着靠近小声道：“有这么好吃？伯爵阁下连盘子都要吃干净了。”
斯图特俊脸一红，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吃的忘了形，但怎么好意思在武曌面前承认呢？好在他别的不说，这两天被武曌弄得脸皮倒是厚了很多，当下也小声回道：“没办法，谁让这是‘达西小姐’的侍女呢？我怕以后您不让我尝了啊。”
他也在“达西”这两个字上重重地咬了咬，好像在遗憾，怎么不是“斯图特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斯图特：怎么不是斯图特夫人呢……
转头看见武曌，明智改口：啊哈，其实我觉得武先生也不错啦！感谢在2020-02-0321:42:44~2020-02-0422:4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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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刚才青娘在厨房里嘱咐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不住地紧张往门外探头,生怕错过了吩咐的开宴时间。
这个样子弄得青娘好笑极了，只得一边摆盘一边试图说笑几句让她放松放松,省的还没在主人家跟前露脸呢,就紧张得晕过去了。
“我不过是想让你去问一声开席，你就紧张的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让你女扮男装上战场了！”
彭琪勉强笑了笑，看起来仍是可怜巴巴的，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感激青娘肯提拔她,对她的打趣也只是可怜兮兮地祈求,都不说话。
青娘心里忍不住怜惜起这个孩子来，别看长得高大,实际上才不过十四岁呢！
反倒是在一旁拿着根签子压花样的萨拉，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小声嘟囔起来：“当初在拉姆斯盖特可怜的人多了，也不见你怜惜这个那个的,怎么对这个彭琪另眼相看。”
青娘笑着斜了她一眼，知道萨拉不过是吃味，不必哄她，自己过会子就好了。
在门口的彭琪完全没注意到这桩眉眼官司,仍旧屏声静气频频在门口探头。
一见众人都在餐桌前坐下了，彭琪慌忙从厨房里出来，局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按照青娘的嘱咐先问达西小姐的意见。
武曌坐在达西和斯图特的中间，神情自若地抖开餐布铺在腿上，像是没发现自己左侧黑着脸的达西和右侧神色平静的斯图特之间的暗流汹涌。
“到时间了吗？可以开始了。”武曌有些意外出来的是彭琪而不是青娘或者萨拉，但这也是小事，她向彭琪笑着点点头，“按顺序上菜吧。”
彭琪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紧张得脚趾抓地，一听见武曌的吩咐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应下，“是，这就上菜开宴。”
她拎着裙摆小步溜到厨房，梗着脖子喊了一句，“达西小姐吩咐开宴！”
厨房里立刻忙碌起来，从彭伯利带来的女佣们一个个有条不紊地端起了盖着银盖的前菜，排成两列，脚步轻快地从厨房向餐厅走去。
青娘拿过毛巾仔细擦干净了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彭琪的肩膀，鼓励道：“你做的很好，接着帮我看一看晚宴的菜还有什么疏漏没有，或者可以盯着路子，上面的汤不要沸了。”
彭琪连忙答应，一溜小跑着到了炉子前，眼一错不错盯着炉子上的汤锅好像那里面能蹦出什么宝贝来似的。
萨拉暗暗翻了个白眼，青娘路过她时，仿若不经意地拍了一下她的腰，小声调侃道：“你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等会儿的甜点陛下还等着你上呢！”
萨拉本来气呼呼的，想要甩掉青娘的手，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心里就熨帖起来，撇了撇嘴，也小声回道：“不跟你一般计较！”
青娘哄好了她，又见女佣们已经列成两行在门口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去吧，上前菜！”
女佣们齐声应是，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厨房迈入了餐厅，动作利落地将前菜放在餐桌前各位先生小姐们的面前。
另一列女佣紧跟着上前，在桌上每人的右手边放了一只高脚酒杯，杯内盛着两粒圆溜溜红彤彤的樱桃，小姐们酒杯内的樱桃上还沾染着黄澄澄宛如蜂蜜一般的糖浆。
青娘一拍手，女佣们应声而动，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只长颈褐色酒瓶，瓶口微斜，从里面倒出同色的酒液，慢慢注满了酒杯。
青娘示意女佣们打开前菜的盖子，笑着介绍道：“今天的晚宴全部是东方的菜色——这是冷盘八珍，原名叫辋川小样。一盘一景，景景不同，用脍、臛、酱、瓜、蔬五样拼成不同的景色。”
在座的诸人除了武曌都是一副震惊到不知说什么好的的样子，赫斯特更是小心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生怕碰倒。
宾利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雕刻，难以置信地问道：“这难道是前菜吗？”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实在是面前这幅冷盘看起来太像是艺术品而不是开胃的前菜了！
面前的盘子用菜叶做底，沿着边缘树了一排排的饼干篱笆，顺着往里是撒满了白色“雪花”的小路，尽头是“白雪”覆盖的一栋古朴庄园，依稀能看出内瑟菲尔德的影子。
宾利甚至注意到还有身着褐色衣裙在忙碌的仆人们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他小心翼翼地用叉子碰了一下其中的一个小人，屏住呼吸生怕吹倒了他似的发问，“这些……都是前菜？”
“是，不过景色可不是东方之景了，而是彭伯利的农场牧场和拉姆斯盖特的达西别墅周围的景观。全取自小姐这两年的画作，一共十幅。”
伊丽莎白闻言连忙也仔细地打量面前的摆盘，她面前的雕刻品看起来比宾利面前的那一盘场景更宏大了，盘子的周围环绕着碧蓝的一汪湖水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显然是夏季的景象。
盘中最显眼的还要数那一栋五层的建筑：复古式的圆柱形柱子，华丽的浮雕，木制的窗子涂成了铁灰色——那是一栋看起来恢弘大气的庄园。
“这是……”伊丽莎白有些疑惑地看向武曌，心里忽然一动，有些犹豫的试探发问，“乔治亚娜，这是你的家吗？”
武曌探头向伊丽莎白的盘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伊莱扎的运气不错。这的确是德比郡的彭伯利庄园——也是我跟哥哥长大的地方，夏天的彭伯利庄园极美，可惜这雕刻不能还原其中万一。”
这下不止是伊丽莎白了，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卡洛琳都忍不住连连探头向伊丽莎白的盘子中望去，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子酸味儿。
毕竟她眼前的摆盘不止精美程度没办法与彭伯利庄园相比，只是蓝汪汪的一片海水，也就是加了颜色的汤水罢了，而且意义也没办法相较，卡洛琳可是一颗芳心放在达西身上良久了，能拿到彭伯利的雕刻品对她而言另有意义。
可惜伊丽莎白并没有发现自己同桌的嫉妒心，还在笑着向武曌和达西赞美彭伯利的美景——这下卡洛琳的心里更是酸涩难耐，忍不住出言酸溜溜地“恭喜”。
“达西先生跟伊丽莎白小姐还真是有缘呢！”卡洛琳放软了声音，特意盯着达西的面色说这些话，“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了？”
卡洛琳的这话一出口，伊丽莎白就暗叫不好，这话说出来，要是达西直白回应，自己少不了要丢面子了！
达西面不改色，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应该是吉娜和伊丽莎白小姐有缘吧。”
这话虽然反驳了卡洛琳的的话，但并没有让伊丽莎白失了面子，伊丽莎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达西这次可没有毫不留情面像上次舞会上一样犀利出言，要真是那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跟上次一样的不在意。
青娘察言观色，连忙出声打断，笑着一一伸手向众人指点盘中的景色出自哪里，最后才抿唇笑道，“可惜今天人数不够，缺了一景。不然十幅画是连续带的，连起来应该是从拉姆斯盖特直到彭伯利的全部值得一观的景色了——这是小姐亲自设计的图样。”
这下不止是宾利，就连达西和斯图特看起来都有些吃惊，尤其是达西，心里又还在纠结着放不下斯图特刚刚的行径，又是为武曌骄傲，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复杂极了。
旁边的斯图特可没有他这样的顾虑，果断开口夸赞，“这是拉姆斯盖特的达西别墅吗？乔治亚娜的画作果然传神——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夏天。”
“达西小姐。”
武曌还不及回话，就听身边的达西用重音咬着牙强调，“你该叫她达西小姐，伯爵阁下。我想你和吉娜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称呼教名的程度。”
斯图特一滞，手中的叉子在盘子上撞出了清脆的一声，想怼回去一转头又看见了淡定吃菜的武曌，硬是把提到胸口的一口气咽了回去，把嘴里的黄瓜嚼出了磅礴的气势……
达西初战告捷，见武曌也没有帮着斯图特的意思，更是满意，嘴里的酸黄瓜都尝出了甜味儿。
青娘在一旁看着达西和斯图特暗流汹涌，武曌岿然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偷笑出声。
武曌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吓得青娘连忙收声，似模似样地轻咳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托举着手中的酒瓶，笑眯眯地接着介绍，“这酒也是去年夏天收集的彭伯利庄园内的樱桃酿的果酒，酒味醇厚，但酒性不烈，加些糖浆味道更好，很适合小姐们尝尝。”
众人应声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伊丽莎白素爱酒，眯起眼睛尝了一口，忍不住开口夸赞道：“从来没尝过这样的酒——味道甘甜不说，酒味却不但，跟平常说是给小姐们喝的完全跟果汁似的就不一样！那个差得远了！”
青娘笑着谢伊丽莎白的夸赞，随即又招手示意女佣换盘子，“上汤。”
厨房里只有彭琪是撑不起来一场晚宴的，但有萨拉在，就都不同了——主管过宫廷内务历年不知多少场宴会的内廷主管，还不至于被这么一场小小的晚宴难住——后厨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听见餐厅一声“上汤”，萨拉那里就迅速做出反应，刚刚的女佣们端起汤盘，不出一分钟就将汤盘整齐有序地一一摆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白龙臛。”青娘抿唇一笑，看向宾利，“宾利先生应该了解这个味道了。”
宾利听见这话就知道当日在厨房偷吃的事情青娘已经知道了，不由不好意思地一笑，脸上泛起红来。
青娘并不再多打趣，只是笑着向还未听说过这道菜的众人叙说了来历，“也只是酸酸的开胃，尝尝鱼臛、肉丝的味道也就罢了。”
赫斯特已经快要把头都埋到汤盘里去了，听见青娘这样说，忍不住大叫：“这还只是尝尝味道！那我以前喝过的汤都是什么？喂猪的杂菜汤吗！”
他羡慕地看着达西，不无嫉妒地说道：“达西先生的口福未免也太好了。”
可惜这话羡慕错了对象，达西这两年也没怎么回过家，即使回去了，吃的也是彭伯利被青娘教出来的厨娘的手艺——武曌又不会在家里办宴会，青娘当然不肯下厨做给别人吃！
就算他虽然知道武曌身边有一个侍女厨艺高超，来了内瑟菲尔德之后也吃过几回青娘做的早餐，但都是普通平常的菜色，还以为也就是厨娘的水平罢了，万万没想到青娘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手！
幸好这道白龙臛达西是吃过的，他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赫斯特的羡慕，并且向他大肆夸赞自己的妹妹，言语间不乏得意之色——当然，如果眼神不是总不由自主警惕地看向斯图特就更好了。
众人珍惜地尝过白龙臛，除了武曌，几乎盘中都一滴不剩了。
青娘顺势叫女佣们撤下换了副菜。
“‘金齑玉鲙’，用伏尔加河里产的鲈鱼配上当地新鲜采摘的橙子，蘸芥末食用。”
这是一道冷食，而且并不像前菜“辋川小样”那样怕磕碰，所以并没有用盖子遮住，端到大家面前，一眼就看清了样子。
晶莹剔透的鱼肉片得极薄，覆在同样切成薄片、摆成含苞的菡萏样子的新橙上，如果不仔细看，只怕就要以为这是只摆了一颗橙子了！
鱼脍和橙子的下方用翠绿色的山葵酱精心装点，仿佛是出水的荷叶，上面还裹着莹莹的水滴——那是冰镇鱼脍化下来的冰水，反倒成了点睛之笔。
众人夹起一块儿鱼脍伴着橙子和山葵酱慢慢放入口中，辛辣呛鼻混合着橙子的酸甜和鱼脍的丝滑丰腴一齐涌入，有不小心沾多了山葵酱的，登时眼泪鼻涕直流，就算这样，还是没人舍得丢下盘中剩余的鲙说声不吃了。
副菜也很快被消灭干净，主菜悄悄地摆在了桌上。
“‘红羊枝杖’，原本是烤全羊的，但我稍加改良，改成了烤制羊腿，用密制的十八种香料提前腌制一天一夜，过后在火炉上反复烤制，并刷上蜂蜜好让颜色看起来金红交加。”
刚刚上了冷食的副菜，这道“红羊枝杖”恰逢其会，极大地安抚了众人的肠胃，尤其是经过腌制的羊腿层次丰富，裹挟着蜂蜜的甜香、烤制的焦香和羊腿的鲜香，简直让人拿不开刀叉！
虽然每人面前只是半只羊腿，但也绝对足够吃得极撑了，武曌还有所保留，只尝了几口羊腿的鲜嫩部位就罢了，其余人盘子里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就连一向矜持的斯图特，盘子里都格外干净。
武曌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笑着靠近小声道：“有这么好吃？伯爵阁下连盘子都要吃干净了。”
斯图特俊脸一红，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吃的忘了形，但怎么好意思在武曌面前承认呢？好在他别的不说，这两天被武曌弄得脸皮倒是厚了很多，当下也小声回道：“没办法，谁让这是‘达西小姐’的侍女呢？我怕以后您不让我尝了啊。”
他也在“达西”这两个字上重重地咬了咬，好像在遗憾，怎么不是“斯图特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斯图特：怎么不是斯图特夫人呢……
转头看见武曌，明智改口：啊哈，其实我觉得武先生也不错啦！感谢在2020-02-0321:42:44~2020-02-0422:4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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