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_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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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鸡鸣寺出来,多铎兴致还挺高,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又上了台城。

  上城头的所谓路只有两尺宽,原是砖石砌成,如今却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用不了轿,吕殷殷和另一位姓陆的美人就走不了了,只好留在寺里。钱昭没缠脚,倒并不拘是坐轿还是走路,低头跟在耿谅身后。

  其实那城墙并不高,不一会儿便到了顶上,由此俯瞰玄武湖,只见水天交接处雾蒙蒙的一片,荒寒的湖面上散落着几个小洲,无数水鸟飞起飞落。“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韦庄的诗大约就是在这儿咏的,只不过这城墙早不是那时的“台城”了。

  城墙上风很强,衣袍被打得“啪啦”作响。她刚出了一身汗,被这凉嗖嗖的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战。忽然,一件披风兜头罩下来,将她整个包住,就听那多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暖和了吧?”

  钱昭将盖住双眼的兜帽拉下来,惊诧地抬头望向他。自从那晚她错失良机,已经有好些天没能接近他了。

  “怎么,还冷?”多铎瞧她怔愣,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心头一热,忍不住调笑道,“要不要爷给你暖暖?”

  她双颊生晕,红着耳根摇了摇头。多铎盯着那水润润粉嫩嫩的嘴唇,恨不得一口吞了,却强自按捺着,心道,不能急,若是她从此讨厌了自己,那便大大不好了。中秋那晚可真吓着她了,第二天一早还红着双眼,不知是不是哭了整晚。

  钱昭摇了头又后悔,难得不用自己扑上去,却又被她搞砸了。不过,她是真不习惯他靠近,比如现在,双腿就直打哆嗦。多铎性好渔色,她见过出入他卧房的女子不下五个,每晚轮流,少有独眠的时候。吕殷殷大约很讨他喜欢,常被召去陪他吃酒唱曲玩乐。钱昭着意观察,却实在学不来,只纳罕她怎么能说笑着就靠入他怀中去,不别扭么?

  多铎虽克制着没上去搂着亲一口,却忍不住揩点油,便握住她的手道:“也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吧。”

  钱昭咬了咬牙,没挣脱,由他牵着拾阶而下。心中却想,这蛮子懂什么赏景,刚才在寺里看那胭脂井倒是兴致勃勃。带路的降臣有意讨好,将那井的典故娓娓道出,他抚着下巴问:“爷今儿跟陈后主像不像?”那降臣汗颜道:“臣无此意,王爷恕罪!”

  他却左拥右抱着得意道:“那陈叔宝藏井下头带着张孔二妃,爷今儿身边也有两个美人,不比他差。”说着往吕殷殷与那陆美人脸上各吻一记,惹得二女娇笑不止。那降官阿谀道:“那陈叔宝亡国之君,怎可与王爷相比!王爷英明神武,自然是打败了陈叔宝的……”说到这却住了嘴,大概是意识到将多铎比作那场战事的胜方杨广也多有不妥,钱昭暗嘲他端起板凳砸自己的脚。

  多铎却不以为意,问:“打败了陈叔宝的是谁?”

  那降臣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隋帝。”硬生生省了一个字。

  “哦。”多铎则完全没听出来,只问,“最后那张孔二妃如何了?”

  那降臣答:“张丽华被砍了脑袋。”

  多铎“啧啧”几声,直道:“可惜了,可惜了!”他倒是真只关心女人,就算是一千年前的也一样。

  斗篷几乎拖到脚踝,下坡的时候非常碍事,要不是多铎坚持,她早脱了还他,哪会像现在这样,每迈一步都极小心。被他捏着的掌心全是汗,粘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吕殷殷盯着她身上的斗篷和被多铎牵着的手,眼中寒光凛然。钱昭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多铎却笑眯眯地揽住她的肩,将她送上马车。

  回程时,钱昭独坐在车厢内,身体蜷缩着环抱自己。

  “宋椿,宋椿。”

  随便啃了点馒头咸菜当做晚饭,钱昭便开始挑灯夜读,只翻了几页书,便听见耿谅在外头一边唤她一边拍门。

  她“吱呀”开了门,耿谅道:“宋椿,王爷唤你过去呢。”她不由疑惑起来,平时掌灯后多铎都会召吕殷殷她们陪伴,喝酒玩乐闹到半夜,今儿怎么想起她了?难道……她心头一跳,脚跟顿了顿,感觉那匕首就贴着小腿肚,心绪立刻安定下来。她回屋吹了蜡烛,带上门,便随耿谅去了。

  正房灯火通明,她环顾四周,却只见多铎和随侍在侧的冯千,难怪今晚这么安静。多铎见了她,笑着招手道:“椿儿,来。”

  钱昭抿了抿唇,乖巧地走到他跟前,垂手而立。多铎动手动脚习惯了,便抚着她头顶的发道:“吃过晚饭了?”

  她并没有闪躲,低着头轻点了点。多铎十分满意她的柔顺,揽了她的肩拥她到桌前,道:“今儿他们刚供了龙眼上来,你尝尝。”

  钱昭原以为他会像中秋那晚一样对她,这下瞧着白瓷盘里两串鲜桂圆却是愣了。

  多铎放开她,伸手摘了一粒,剥了大半的壳,送到她嘴边,轻哄道:“爷还没尝呢,你试试甜不甜。”

  钱昭呆呆地看着他手中乳白半透明的果肉,咽了口唾沫,脑中唯一的念头却是,他刚才净手了吗?

  他耐心十足,将剥好的龙眼又往前送了送。钱昭抬头望着他满是笑意的眼,把心一横,就着他的手将那龙眼肉吞入口中。指尖触着了她柔软温润的唇,他心头一热,就想含住了仔细品尝。奈何想哄她心甘情愿,只得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强忍下冲动。

  他随手把碎壳抛了,掌心朝上又将手递到她面前,道:“核。”

  钱昭咬了咬下唇,把核吐在他手心里。

  他笑着把核放在桌上,接过冯千递上毛巾,擦了擦手,问:“好吃么?”

  刚才那情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她连是甜是苦都不知道,只是点头。

  多铎望着她道:“冯千,把这些都送她房里去。”

  冯千在一边答应了,捧着盘子退了出去。

  她以为接下来才是正题,心刚揪了起来,哪知他却道:“回去歇着吧。”立刻如释重负,福了福便退下了。

  冯千捧着瓷盘出了抱厦,耿谅在廊下想接手,也被他打发了,亲自送到西厢搁在桌上。他搓了搓手退到门口,却碰见钱昭进门,便错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钱昭用水盈盈的杏眼瞅着他,心道,你主子没留自然就回来了。

  冯千皱着眉头就出去了,回到正房,听多铎哼着南曲,似乎心情十分舒畅,便在伺候他洗漱时问:“王爷,今晚就歇了,不留人服侍了?”

  多铎睨了他一眼:“你怎么比爷我还惦记?”

  冯千谄笑道:“嘿,奴才瞧宋椿那丫头挺招人疼的……”

  多铎笑骂道:“滚,你懂个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是,王爷您早点歇着,奴才这就滚下去。”冯千说着为他放下床帐,便躬身退出房去。

  多铎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就开始回想刚才将小美人搂在怀里,那身子是如何柔软娇嫩,一时间心痒难搔,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才入眠。

  而另一头,钱昭也颇为烦恼,虽厌恶多铎好色不堪,却又担心他看不上自己的色相,失却近身的机会,为此辗转反侧了半宿。

  此后,多铎也就占些“勾肩搭背”的小便宜,倒让钱昭有些心浮气躁。

  刚入九月,多铎的逍遥时光便告结束了。重阳前两日,临时王府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钱昭后来听说,那两个侍卫是摄政王派来“迎接”豫亲王回京的。多铎再没法不给面子,好歹赖过了初九,便开始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了。

  满架的书,钱昭只挑了几本塞在行囊里。多铎见她依依不舍,便命人全部封装入箱搬上马车。钱昭知道后,便只能抚着书箱叹息,其实她本意并非如此。此次北上,必然是有去无回,带着这些书,恐怕也照顾不了多久,原想让它们留在南京,可能命运还好些。但既然事已至此,便顺其自然吧。

  钱昭撩起车帘,望着道旁两三丈高的芦苇,发起呆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北上燕京,与六年前不同的是,这回走的是陆路。

  途中几乎不见人烟,田地荒芜,有耕作痕迹的只十之二三,更有甚者,则如眼前,田中密密匝匝地长满一人多高的杂草。连年战乱,民生凋敝,人丁不是亡于屠戮劫掠,就是背井离乡躲避战祸。虽地荒丁亡,但税赋却少不了,不管是福藩还是满清,都需供养庞大的军队,所以这损失的田赋便摊派到还在坚持劳作的农人头上。

  清廷去年不过占了京畿鲁豫,便公告天下免征三饷,做了个空头人情,结果刚打下了江浙,立刻自食其言,宣布照征辽饷。明季征收辽饷是为辽东用兵,与建州满虏对抗,满人当了权还课此税,竟连名字也不改,难道以为之前所谓“辽饷”是给他们上供吗?钱昭不无嘲讽地想。

  马车渐渐慢下来,又到傍晚安营的时候了。

  是夜,清军驻扎于微山湖畔一个小村子,钱昭被分配在征用的民舍过夜。一开始还庆幸不用住帐篷,可天黑之后几只硕大的老鼠就在屋里到处乱窜,闹得她几乎一夜没合眼。

  本来第二天一早便要开拔,可不知多铎突然犯了什么毛病,命令原地休整一日。这蛮子王爷大清早就拉着大队人马去猎野鸭,中午便在野地里让侍从烹了猎物炖汤,饱食之后,还不消停,竟在芦苇荡边摆开了几根竿钓起鱼来。钱昭原以为能在马车内补眠,没想到跟着他一跑就是大半天。

  湖边风大,时节又届深秋,钱昭虽穿着路上新做的棉袄,还是觉得冷。多铎在垂钓,众侍卫护在四周,皆是默默无语。她环抱双臂,倚着一棵柳树昏昏欲睡,只听得风声水声鸟鸣声,眼皮子快要合上时,一阵寒风掠过,又打个冷战清醒过来,如此往复。

  “椿儿。”

  她刚才又快盹着,仿佛听见有人唤她,这会儿脑子里还嗡嗡响,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椿儿。”原来真是多铎叫她。

  钱昭揉了揉眼,踏着满地枯叶走到他身侧待命。

  多铎抬头瞅着她问:“累了?”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哪知多铎长臂一勾,就把她抄到怀里。钱昭跌坐在他腿上,上半身斜靠在他臂弯里,浑身僵硬地抓住他的衣袖。多铎搂着她笑道:“爷这椅子舒服吧!瞧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会儿,嗯?”说着挨到她脸侧蹭了蹭。钱昭忙压低脑袋,也不敢挣扎,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着靴筒里的利器,一会儿又想周围人都在看。

  多铎放下钓竿,向身侧抬了抬手,冯千忙抖开风氅给他披上。

  钱昭被他拢在怀里,厚实的大氅掩住了她大半身子。这时机再好也没有了!她没有迟疑,一手扶在他胸前,另一手便滑到靴帮上。

  就在那一刻,两手同时被他压住,她一震,浑身血液几乎凝住。多铎的胸腔下,震动强劲而平稳,她的呼吸却随着自己的心跳急促而凌乱。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多铎早就清楚她的目的。

  “冻着了吧?这么冰。”他把她的双手捉到一起,合在自己掌心中。

  这时,她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满是逗弄的笑意,没有一丝阴翳。她迷惑了,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败露。

  多铎盯着她莹□□嫩的脸颊,哪肯放过近在咫尺的菱唇,缓缓倾近便要吻上去。钱昭一侧脸避开,他便用唇触了触她的发迹耳廓,轻道:“再不睡,爷可要咬你了。”钱昭闻言立刻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身上。

  多铎这回耐性十足,一直维持着固有的姿势搂着她,一刻钟后却开始浑身僵硬,手足发麻。两刻钟后,实在熬不住,只好换了一边胳膊让她靠。钱昭一宿没睡,紧绷了好一会儿,便真窝在温暖的大氅里睡着了。他见她睡梦中菱唇微启,忍不住低头亲下去,哪知刚印上那温软的双唇,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她便皱眉挣扎起来,压着脑袋往他怀里钻。

  他失笑,越发觉得这女娃娇憨,将她裹严实了拥在怀里,不再去扰她好眠。

  钱昭没睡多久就醒了,一睁眼便朦朦胧胧地见水面上有一支浮标上下跳动,她倏地从他腿上跃起,抓起那根鱼竿便往上提,只见一尾银白跃出水面,随着她提拉的动作反复扑腾。

  有侍从用兜杆将那条鳊鱼抄起,多铎上前看了看,道:“啧啧,足有两斤。爷等了半天连个虾米也没钓着,你一出手就给今晚弄了个好菜。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

  钱昭放下鱼竿,发现他还一个劲盯着她瞧,不由心里发毛,暗自怀疑是不是盹着的那会儿露了什么马脚。莫不是说了梦话?想到这,她脸都白了,额上直冒冷汗。多铎似乎对渔获满意了,吩咐收拾东西回营。钱昭闪在一边,不时偷觑他神色,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多铎见她不时含羞带怯地偷看他,很是得意,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冲过去,俯身将她捞上马背。多铎的坐骑十分高大,钱昭抓着马鬃不肯松手,他只好搂着她的腰,轻声安慰道:“别怕,有爷呢。”等恐惧慢慢成了习惯,她便渐渐放松起来,坐得高看得远,如果不计较□□牲畜胸腔起伏脚步颠簸,开阔的视野还是十分令人享受的。

  秋风压低道旁芦苇的茎秆,它们身后的荒田里,枯黄的杂草掀起层层波浪向远方的地平线推进。这原该是千里沃野,稻收之后播下整畦整畦的冬油菜,待来年春天,将是一片金黄的花海……

  多铎松松地挽着缰绳,将她圈在怀里,一低头,鼻尖便能触着那半透明的小巧耳廓,几缕碎发拂到他脸上,挠得他心里麻痒麻痒的。原以为这样的亲近会让她羞怯抗拒,可这姑娘却直望着前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着实有些让他气馁。

  快到村口时,却遇上一队清兵,为首的拽着个清秀的少妇,其余人则将一名年轻男子围在中间加以拳脚。那遭围殴的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也破了,血水顺着脸颊流下,弄得发白的粗布蓝衣上血污斑斑。那少妇泪流满面,哭叫着要扑向丈夫,无奈被人制着,动弹不得。

  不待多铎吩咐,齐布琛便下马上前问询。其实哪用得着问,看这情形便一清二楚了。齐布琛很快回来禀告,果然八九不离十。多铎只问前面是哪个旗的,齐布琛答是镶黄。

  多铎面上不动声色,却想,那妇人姿色倒还不错,难怪被他们看中,不过要是椿儿替她求情,倒不妨管了这事。于是他远远看着,就等钱昭来扯一扯他衣袖,满眼祈求地望着他。哪知过了好久,也不见有动静,低头却见她背脊挺得笔直,眯着眼漠然地望着那妇人。他顿觉无趣,命齐布琛去叫他们散了,便算留下了那男子一条性命。

  那为首的清兵奔过来行礼,多铎一言不发,只挥了挥手,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人马回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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